岁既晏兮孰华予（三）
一、读懂已是曲中人
给学生上语文课，是能帮镜月助长自信的一项工作。对爱情彻头彻尾的失望之后，镜月努力备课，让自己做一个受学生喜欢的好老师。仿佛做到这点相对来说简单一些。
第一节课，镜月热情洋溢，课程不是那么中规中矩、一板一眼，却把自己这么多年俩看书的心得体会与学生分享，学生还是非常喜欢自己的课。第一次，她穿着白色小西装和黑色丝绒裙走进班级的时候，有几个学生窃窃私语：“这是老师？这老师也太年轻了吧？”
镜月上了足足有320多名学生，是为四个合班。上了第一个合班，有位同学主动提出要当课代表。上了第二个合班，有两位同学跑出来说，“美女老师，我们喜欢你，你还没30岁吧”。上到第第四个合班的时候，都有学生说”老师，我来回答一下为什么要学语文这个问题。有一句话叫‘腹有诗书气自华’，就像老师你，很有气质“。
对杜若的爱而不得让镜月怅惘，但是在学生身上，她又找到了价值之所在。十多年前，镜月就想当老师，那时候是因为喜欢语文。而近几年，她才发现，那种被瞩目、被需要的感觉，恰好可以疗愈自己身上的伤痛。
最让她发愁的，是第三课——屈原与《楚辞》。镜月研究生的主攻方向是元明清文学，先秦文学对她来说多少有些生疏了。再加之屈原的诗歌中有那么多香草美人的寄托，真的很难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穷尽。
她翻开课本，给的居然是《山鬼》，读至“山中人兮芳杜若,饮石泉兮荫松柏”，她不忍掩卷。之前两堂课，好不容易让她找到了良好的状态，怎么在这节课上就要被打破了呢？杜老师啊杜老师，镜月什么时候才能忘记你呢。
所上班级的学生并不是学霸，与其给他们灌输屈原的生平知识，探讨楚国的国政，倒不如，让她们用爱情诗的视角讲讲《山鬼》。
“同学们，你们觉得山鬼对于和自己意中人的约会重视吗？”
“重视的，因为她赤豹和文狸作为自己的座驾，还用辛夷、桂旗这些名贵的草木作为自己车的装饰，同时还采了一束花送给自己的心上人。“
“同学们，盛装打扮的山鬼，有没有被她的心上人所珍惜呢？“
“根本没有呢，她从白昼等到了黄昏，从山角寻觅到山巅，但还是没有等到。”
”那你们觉得山鬼的心上人，那个像杜若一样的公子值得等待吗“
“根本就不值得啊，那个杜若公子，虽然饮石泉、荫松柏，可是啊，她让一个女孩，还是个仙女，等了那么久，却毫无回应，真是妥妥大渣男。”
在这一瞬间，镜月突然觉得，杜若老师可真是人如其名啊，看起来高风亮节，其实啊，对待感情，却是这样朝三暮四的……
还好，她上到了这首诗歌，在她带领学生细致深入的文本细读中，看清了，自己那段单相思的本质……
”月老师，这个山鬼可真是傻透了啊。就完完全全的恋爱脑啊，自己盛装打扮还给男的准备礼物。不要对男人太好，你会变得不幸“
这样接地气的发言，把整个班级都逗笑了。这个80多人的班级，有70个是女生，这样热烈的课堂氛围，也是之前所少有的。
“月老师，这个山鬼的故事就让我想到了薛平贵和王宝钏的故事，最近抖音上非常火哦，薛平贵去考科举，王宝钏在家挖野菜，苦手寒窑十八年，却只做了十八年的皇后便一命呜呼了，真傻。”
镜月愣住了，原来现在十八九岁女孩子，都是那样清醒，她们早就明白了，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，只有真诚的、双向奔赴的感情，才是值得去珍惜的。
而自己，在上完这一课后，镜月再遇到杜若，便淡定很多。即使，他还会投来那种带有错误信号的眼神。
二、错过花期花怪谁
语文老师这份工作带给镜月的疗愈还不仅于此。一个学期下来，镜月也多了四五个迷妹。都是几个坦诚直率、热情开朗的女孩子，她们常常在课间、课后与镜月交流一些与课堂有关的内容，有时或许是情感话题。
“月老师，有空吗？最近有些困惑，下课时候想跟你聊聊。”一位肤白胜雪、身量纤纤的女学生向镜月走来，镜月大概能猜到青春期的困惑无非就是那么些。
”月老师，我觉得你上的课，总是会不自觉聊到感情。我想问问你看，你瞅瞅我，我长得也算漂亮吧，性格也算外向大方，但是啊，我跟你说，我喜欢过三个男生，她们都表现出我不是她们的菜啊。我到底哪不好啊月老师！“
镜月也爱而未得过，总觉得自己再白一些，或者是腿再细一些，对方就会选择自己了。可是镜月也知道自己错了啊，眼前的学生，在自己看来已经是班花级别的好看了，而且行为举止落落大方，每节课都是她撑场子，却也在爱情方面不那么顺利。后来，这位小玉同学，也像她诉说了自己第四次未果的喜欢……
镜月释然了，自己的心意未能得到别人的珍视，真的不是因为自己不美丽、不优秀，而仅仅是每个人的核心诉求不同。在同一个年纪，有的人选择继续攀爬，而有的人选择追求稳定。有的人想要先成家，而有的人以立业为先。在审美上，也是各花入各眼。如果说自己惨的话，从小到大，被自己拒绝过的那些男生心里也不咋好受吧。
时至今日，山鬼里让镜月最难受的已经不是杜若二字了。最近和杜老师有关的消息，是疫情放开之后，他最先阳了，还和好几位新来的女老师一起吃饭……可是镜月，已经不再那么难过了。
“岁既晏兮孰华予”，最令人难过，她还向学生强调，晏是晚的意思，而华是一个动词，连起来就是山鬼苦苦等待，岁月渐晚，没有谁能让她一直容光焕发。
她的脑海边，浮现出妈妈几个月前说的一句话，“囡囡，眼光不要太高啊，你今年25，明年就26了，说出去，肯定就不一样了……”
因为这个，母女两个日日夜夜吵架。
也因为这个，她身边的伙伴都采取了不同的举动，来对抗世俗对女性的定义。有的听父母之命，不间断相亲，至今仍然没有一段稳定的感情；有的想要努力突破自己母胎单身的状态，却陷在暗恋里，不敢去认识自己喜欢的人；但大多数，深知结婚未必有利于女性，于是对于异性发出的信号，始终持有屏蔽态度。这也是镜月认识十年以上的小伙伴。她们多半不愁吃穿、学历高、颜值佳。当然镜月也有一些朋友，英年早婚，家庭美满。
现在离所谓的二十六岁也只有十一天了，她反而变得从容了。工作以后的第一个寒假，手工、摄影、看剧、剪视频、聚餐，哪个不比苦苦地去想，我怎么还单着呀，来得充实快乐呢。
华坪女中校训是这样的，“我生而高山而非溪流，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。我生来是人杰而非草芥，我站在伟人的肩藐视卑微的懦夫！“我们的国家奋斗了近百年，才勉强争取到了男女获得平等教育资源和就业机会的权利。这样的局面来之不易，又何苦因为暂时难觅佳偶而惶惶不可终日。研究生毕业，成为高校教师，也并非易如探囊取物。新的一岁来临了，镜月依然怀揣着期待的心情去迎接每一个要到来的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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